暴雨迅即淹没了孤岛,但也很短暂,她深吸了一口气,倔强地又从浪里立起,将眼泪擦干。
悲伤,无济于事,她总这样想。眼泪就像滚烫的沸水,只是告诉她身上的盔甲有了裂缝,而这也是她所害怕的。
“医生,我生病了吗?”她用和缓的语气问着,心里却是急迫地需要一个答案。
“嗯……我想你太累了,真的太累了。”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我想,这才是此时她真正需要的答案。
她彷佛晃动了一下,如一场余震,但这次眼泪没再涌出,她似乎找回了力量,将所有的裂缝紧紧捏着。
她是真的太累了,只是这句话不能由她对自己说,必须让一位医生来对她宣告,如此,她才不会被自怜的羞耻感袭击,也才不会被“不够努力”的枷锁拖入海里。
而那海,就跟她隐藏起来的所有眼泪一样深。
她出生于一个严厉且克制的家庭,所有关于“爱”的实践,就在于牺牲一切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而她也努力地成为一名独立且符合期待的女儿。
她就在这凝滞的空气里长大,紧迫但还能呼吸。她看得出来,疲惫的父母亲也是如此地自我要求,他们没在痛苦的时候停下脚步,那么,自己也没有理由感到委屈。然而,一层一层的角色,毫不停歇地叠了上来。
进入社会后,称职的表现让她站稳一个不甚轻松的职位。接着恋爱,她扮演一个独立又体贴的完美女友,感情稳定地发展,她接受求婚,披着白纱步上红毯。她很高兴自己是如此被肯定且被需要,能成为一名妻子,也即将成为母亲。
在镁光灯的注目下,父亲将她的手交给了丈夫,但她并没有放开身为女儿的那只手。“我只是进入了另一个家庭,并没有离开原来的家啊。”她心里这么想。
那时,她含蓄而安静地流下了眼泪,没有委屈,而是感动。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只要能被看见,便是最大的安慰了。
婚后,她与公婆同住,每天一睁开眼便提醒自己:在这屋檐下,她还有“媳妇”的角色。而随着孩子出生后,能呼吸的空间愈来愈少,她依然不敢停下脚步,即便快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