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娜一大早起床,一边赤脚爬下高脚屋的梯子,一边暗自庆幸连着下了两、三天的雨,新冒出的菇多了不少。
她穿了拖鞋,走入屋后一间用竹子和棕榈叶搭成的小草屋。
阴暗的菇寮内,竹竿上挂着一串串横躺的香菇太空包,像一面摇晃的墙,开口上绽放着一朵朵乳白的平菇,罗德娜拿了桶子,快手快脚全摘了下来。刚摘了大半桶,外烩总铺师的人早已等在门口,今天中午村子里的喜宴有道菜就是炒香菇。
“香菇全被你们包下了,其他客人都抱怨买不到。”罗德娜一边秤重,一边算钱。
“这几天日子好,喜宴多,主人如果不买比较少见的食材,来吃喜酒的宾客舍不得包大红包。”两人哈哈大笑,吓醒了一旁晒太阳的猫。
香菇卖掉后,罗德娜随手清除了太空包口残留下的香菇蒂头,接下来新的菇才好生长,再提了桶水来冲湿菇寮的泥土地,好维持湿度。幸好她的菇寮盖在一棵大芒果树下,避开了直射的阳光,香菇长得比谁都好。
最后她眯着眼睛确认了温度计,削了尖铅笔,将刚刚做成的生意照着斤两、营业额小心翼翼全记录在报表上,当然温度也要写清楚,她好不容易才学会看温度计。
“哇哇……”罗德娜的小孙女醒了,正在啼哭,她立刻从菇农变回家庭主妇,回到屋里照料孙女。不一会儿,罗德娜将孙女背在肩上,在猪圈忙着喂猪。猪圈很通风,没有一点味道,几只粉红色的小猪呶着鼻子叫,猪蹄踩在水盆里消暑,卷卷的猪尾巴摇得很欢快。
她身形矮小黝黑,远看像一个皱皮的大孩子背着小孩子。罗德娜那个年代的柬埔寨人,个子都不高。怎么可能长得高? 没饿死就是佛祖保佑。柬埔寨在冷战期间处于美苏两大阵营的夹缝中,被视为越战战场的延伸,自六零年代到九零年代,历经军事政变、内战、红高棉屠杀等等社会动荡,罗德娜当时年纪小,她根本不懂复杂的政治大风吹,但她记得大人带着小孩悄悄去森林里找昆虫、野菜、野菇吃。找到了就直接吞下肚,生吃,一方面是没力气生火,另一方面是如果炊烟引来上头盘问,就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