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蟲員是露西最好的朋友。她會跟著他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殺蟲員隨時有需要被舔舐時,她會豪不猶豫地立刻幫忙。她跟我們家裡所有的訪客都是如此;每個訪客都是她最好的朋友。出門散步找地方讓她撒尿時,路上遇到的每個人也是如此。她有很多很多最好的朋友。她每個人都愛,而她假設每個人也會愛她。而她幾乎總是沒錯。
當然啦,不是所有的狗都如此。有些狗似乎什麼人都不喜歡。這樣的狗通常都是那種超級迷你的狗,需要特別可以裝狗的皮包來運輸,因為如果把他們放到地上,他們就會被蜘蛛抬走。他們時時刻刻都需要主人的關注,而且有時非常煩人。我說煩人其實指的是主人。但是他們的狗更糟糕,老是在狂吠嚎叫,彷彿他們是動物世界裡某種狠角色,但其實只是一種長著毛的原生動物!
但是大型狗通常就比較友善,而露西就屬於大型狗。她光是拉出的便便體積就跟隻約克夏狗一樣大。她是三十五公斤重純真無盡的熱情,一個威力強大、專尋胯下的愛的導彈。
我不像露西那麼愛交際,儘管在一個溫馨互助的家裡(吃球芽甘藍時除外)出生長大。也許我遺傳到某些基因,使我展現出知名的英式含蓄。無論如何,遇到不認識的人時,我心裡就自動假設我大概不會喜歡他們。而且年紀越大,我就越不想認識新的人,特別是如果我一個人的時候,沒有蜜雪兒或其他人充當中間人。在社交場合上,比如說一間擁擠的旅館酒吧裡,如果我只是一個人,我從來不會主動跟別人談話。我是那種會瞪著手機、儘管手機上根本沒東西看的人,或者就是目不轉睛假裝在看ESPN上的伐木比賽。換句話說,我是個害羞的人。
這當然不是我的公眾形象。我的公眾形象是幽默詼諧的笑匠──總是在作怪搞笑,是那種會開熱狗車去中學接兒子、或是在電視上當眾點火燒掉一條內褲和一個芭比娃娃的人。這兩件怪事我還真做過,而且還有更多類似的怪事。在進行公關活動時,像是簽書會或演講會上,我真的是詼諧笑匠──在外表上。但是相信我,在內心深處我其實很害羞。就跟許多以搞笑謀生的人一般,我使用幽默的原因如下:
1.讓人們喜歡我,因為在內心深處,我仍是四年級時那個呆頭呆頭、缺乏自信、帶著眼鏡的孩子。
2.將自己包裹在以幽默、諷刺和自以為是形成的盔甲裡,防止別人真的認識我,因為我擔心一旦對方真的認識我了,就不會喜歡我,因為在內心深處,我仍是四年級時那個呆頭呆頭、缺乏自信、帶著眼鏡的孩子。
隨著時間,有些人穿透我的幽默盔甲,與我成為摯友。只不過這些人大多都是大學和搖滾樂團時代的同學,或者是早期在報界工作時的同事,那時大家都在一起經歷新經驗 ,每個晚上都在開派對。我那時體驗到很多樂趣,而跟我一起享樂的人都成為我的摯友。
後來長大成年、結婚生子後,我的注意力就集中在自己的家庭上。與朋友享樂的時間變少了,交新朋友的機會也變少了。我覺得大多數人進入中年時,恐怕都是如此。我的情況還更嚴重,因為隨著我的寫作事業越來越成功,遇到我的人就越期望我──甚至是要求我──當幽默詼諧的笑匠。而我通常也會扮演起這個角色,因為如此至少比真的跟對方打交道容易多了,最後呢,對方沒認識到真正的我,而我也沒認識到對方。
結果就是,我現在七十歲了,認識很多人,但是真正的朋友卻寥寥無幾,而且這些朋友多是年輕時結交的。說實話,我現在跟他們很少見面、也很少交談了。有些說不定早已不在了。唯一查出真相的方式就是打電話給他們,跟他們聊聊近況,但是我從來沒這麼做。
我覺得很多男人都是如此吧,就連不是幽默笑匠的人也一樣:我們不習慣聊起私人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