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事实”与她谈
所以,我们就从自杀这件事情谈起。在那当口,其实没有什么一蹴可几的方式,但是我从病人的叙说中,听见她对于自己身心状况,所造成女儿这一路以来的负担,感到非常抱歉。希望了结自己之后,可以让女儿不再如此辛苦,所以,我决定用事实与她谈。
即使受严重的幻听精神症状的干扰,一直以来,水姨的认知能力并没有受损,对事实利益的衡量,也一直还是很妥当的。因此,我想请水姨想远一点,如果真的照她的想法去进行,到底结局是不是她所想象的一般。毕竟大多时候,病人所假想的做法,和医疗实际上会发生的状况,可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水姨,如果你真的死在家里了,你觉得女儿会因此而轻松,还是更麻烦?”
水姨愣住了,我想应该没有人这样和她谈过话。
“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真的自杀死了,我女儿会怎样?”
“水姨,你会是意外身亡的,所以女儿要接受警察的调查,就算这些例行的询问,很快就会结束,你也必须等到检察官和法医来司法相验后,才能拿到死亡诊断书,才能开始忙后续的事。而且你们住大楼耶,这些事一来一往,应该会有很多邻居来关心或好奇吧。女儿还要应付这一些喔!”
“我不要再给我女儿添麻烦了。好,我不自杀了。可是我真的不想要任何外来的医疗了。我真的活得很辛苦。”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知道独处对水姨来说,是危险的,所以我很快地和女儿讨论了几个方案。
也许可以去照护机构,但是大多数的机构其实不太愿意照顾精神疾病的病人;也许可以在家请看护,但是愿意负担这么大责任的看护,恐怕不容易找,就算来了,可能也容易辞职;也许可以到精神疗养院去住院,但是水姨现在的痛苦,不只是幻听的症状,还包括很多生理上的问题。
过去女儿曾经试着将妈妈带去住院,然而因为需要内、外科医疗的处理,便转院出来。然而,当内、外科医疗的问题处理完毕,又没有床位可以入住了。
讨论来,讨论去,似乎只有第一个方案最可行,就是得碰碰运气,而女儿的效率也很惊人,下午竟然就找到了一个愿意帮忙她们的机构。
暂时性安置好没有安全的大疑虑后,我们开始执行水姨的照护计划,目标是死亡前尊严、无痛苦,所以开立了药物缓解气道与喉咙的阻塞、分泌物多的症状,与治疗师合作,找寻简单补充水分较能够吞咽成功的方式,会同精神科医生访视,更改处方,让幻听改善,也慎选抗精神病药物,降低可能会影响吞咽功能的风险。
过往不幸的遭遇
更多时候,我们是倾听水姨到机构之后的生活点滴,她的心境与牵挂,以及非常隐微的过去不幸的遭遇。
水姨年轻的时候,遭到自己已有家室的老板性侵,生下现在身边这个女儿后,一度精神崩溃。
她便是在那时喝了盐酸,企图自杀。自杀未成,又手术治疗活下来后,水姨没有太多的本钱与筹码,可以自己谋生,便也只好在老板身边继续待着,也就是在此时,幻听等精神症状逐步出现。
水姨不敢让身边的人知道这件事,因此也都没有就医,直到发现老板甚至企图骚扰女儿,水姨才鼓足了勇气,带着女儿逃离老板的魔掌,开始展开清困的生活,勉力的想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