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吃完饭后,艾伦对我说:“ 我们再去海边散个步吧。”但我依旧不觉得这天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我们穿越西岸大道,从海堤的楼梯往沙滩下走去,这时我才发现她好像有心事。我猜想,或许她在想的是最近的那份新工作,又或者是新男友。我们说的话并不多,就这么走过宽阔多沙的海岸,沿着水边的硬质沙地漫步。
凉爽的海风轻轻吹拂在我们两人身上,我不禁觉得我女儿真是一道漂亮的风景。她有一头金色的直发和一双明亮的蓝眼睛,是最典型的邻家女孩。能和她一起安安静静地散个步真是太让我开心了。
但这时,艾伦突然停下了脚步,我回过头想知道她为何停下。我发现她眼眶中噙着泪水,这让我心中警铃大作。在我担心地向她走去时,她哭了起来。我永远不会忘记她那时哭得有多伤心,她哭着对我说出了那六个字:
“妈,我是同性恋。”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我这辈子最震惊的一刻,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听见这句话。我在茫然中走上前去安慰她。她那么难过地哭着,因此我做出了身为母亲的本能反应─我张开双臂拥抱她。没有任何母亲会希望孩子受苦。
对我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让她知道我爱她。但我需要花一些时间理解她说的话。我不可能在一瞬间就明白、消化或者接受这件事。我既觉得震惊,又觉得无法置信。我们明明这么亲近,但我却从来不知道艾伦是这样的人。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若我们过去一直住在同一座城市并更加频繁地相处的话,或许我就能预先发现一些征兆了。
现在轮到我开口说话了,但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心中飞速掠过了一百种想法和一百种情绪。我在脑中疯狂思考着要提出什么问题或者论点才能让她恢复理智,让她恢复成过去那个可爱又年轻的异性恋女儿。
异性恋女儿。这个想法紧紧抓住了我。异性恋这个假设实在太过自然了,我们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个字甚至不在我们的常用字汇中。我们天生如此。但现在,我必须开始考虑另一个同样不存在于常用字汇中的字眼”同性恋”。我的同性恋女儿,光是想到这些怪异字眼就会在我心中掀起一阵新的波澜,我知道那是恐惧的感觉。我恐惧的是艾伦将会过得不好,因为社会是充满偏见与负面态度的。虽然我几乎从来没有接触过同性恋,但我通说过许多跟同性恋有关的贬抑词,我不希望其他人用这些词汇来称呼我女儿。
然后,在我拥抱着艾伦、等待她从哭泣中平静下来时,一个极琐碎但却令我非常难过的想法从纷乱的思绪中莫名浮现了出来。我悲伤的发现到,如今我永远也没办法在纽奥良的报纸上看到艾伦的订婚照片了。
在那个时候,每当我回家去拜访任何亲人,我都会浏览《 皮卡尤恩时报》(Times-Picayune)中由年轻女性刊登的订婚喜讯,并时常在看到新娘母亲的母性时发现那是我认识的人,通常是我高中或者大学的朋友。我总是想像着我会在报纸上看到艾伦的照片,看到上面写着她嫁给了一个年轻有为的男子以及我身为新娘的母亲有多么自豪。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有些讽刺,虽然家乡的报纸上永远不会刊登艾伦的订婚照片,但数年后她成为了极具号召力的名人,不但在皮卡尤恩家喻户晓,甚至上了世界各地的报章杂志封面。不过在那个时候,我们连想都没想过艾伦将会这么有名。我只觉得我的梦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