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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全球少子化後，東方的父母親普遍出現「捏緊怕他死，而放了則怕他飛」這種沒有原則的原則。更為了許諾給孩子一個快樂的童年，錯把民主當放任，而把自由當耍賴。尤其自我意識特強的年輕人，早就已經把這些父母親耳提面命，或背得滾瓜爛熟的做人道理，像是忠、孝、仁、愛、信、義、和、平，或是禮、義、廉、恥等這些八股教條，全都丟到外太空去了，更遑論孝順兩個字要怎麼寫。

所以為什麼人老但心要不老，心不老不是鼓勵要花心或風流，指的是老人家的觀念要與時俱進，跟得上時代潮流的趨勢。年紀大的人能夠選擇的住處，不外乎就是以下幾種：

一、獨居在自己的老家。

二、成家的子女跟自己住在一起。

三、搬出去跟子女一起住。

四、每個月輪流到子女的家住。

五、沒有兒子而搬去和女兒女婿一起住。

六、搬進養老院。

七、流浪街頭。

不論你是自主性作出抉擇，或是被環境所迫，而不得不做出的最後妥協。總之，年長者自己在心理上，要先有所建設，尤其當你是在寄人籬下的情況，更要懂得情緒上的拿捏分寸，不要當親情勒索的貪婪者。

畢竟自己年紀大了，在生活上你需要別人幫助的地方，比你能夠幫助別人的地方多很多。因此要懂得如何放下身段、放下固執、放下嘮叨和斤斤計較。

我有一位朋友和我的年紀相仿，她各方面都比我好。但是唯一我比她好的地方，就是我沒有潔癖。只要你注意觀察，你會發現潔癖愈嚴重的人，愈不懂得什麼叫做關照和聆聽。因為她具有一副法眼，一心一意都在找別人身上的碴。到她家作客，你連喝一杯水都要戰戰兢兢地。深怕杯子和桌面相接觸的時候，她突然又會伸出一塊抹布先擦一下。

幾個好朋友聚會在一起，就是為了要輕鬆自在，甚至放肆一點也無妨。但是只要輪到她做東，還沒有進入她家門，彷彿已經置身在殯儀館。氣氛肅穆的原因是主人話不多，但偏偏像個不發聲的蜜蜂，不停地一下子拿塊抹布從這邊擦過來，不久後又拿支拖把從那邊滑過去。

每次都搞得大家緊張兮兮、坐立難安，怎麼規勸都無效，甚至拿出絕交的殺手鐧也無動於衷。最後，我首先發難再也不去她家了。事隔二十多年，有一天她透過同學來找我，說她有婆媳問題需要找我諮商，但她也很知趣地請同學轉達「可以不用約在她家」。

人到了中晚年，大概都會走發福的曲線圖。但當我再見到她的時候，我幾乎快認不出來，只能用瘦骨如材來形容。她哭訴著，她的獨生子結婚以後，本來打算要搬出去自己住。但因為經濟不景氣，他被公司裁員了，只好搬來跟她一起住。

但因為長期下來，她看不慣媳婦的邋遢；而媳婦也受不了她的潔癖，雙方經常會因乾淨程度上的認知而發生紛爭。終於有一天，媳婦留張紙條，上面只寫著：「潔癖令人窒息」。媳婦帶著孫子跑回娘家後，沒多久兒子也跟著搬出去，一起在外面租房子住。

她感到非常痛心也很擔心，痛心是她住的是一塵不染的大豪宅，兒子竟然為了老婆，寧可帶著她寶貝的孫子，一起住在三十坪不到的破舊公寓的頂樓加蓋。她擔心的是兒子正在失業，而兒媳婦賺得錢也不多，一家三口會不會哪一天想不開，燒炭自殺？那她該怎麼辦？

自從丈夫死後，兒子和孫子可以說是她晚年唯一的寄託與希望。再說，潔癖又有什麼不好？她還端出關節已經嚴重扭曲變形的雙手，替自己的辛苦辯護。面對著她那雙手，我不屑地瞄一下，狠狠地對她說了聲：「活該！」

她還不解地愣了一下，當然她是不會察覺到，真正問題的關鍵，就是出在她的身上，而且是跟她嚴重的潔癖有關。

我提醒她幾個重點：

第一、窒息是離死亡最近的一步，可見妳的媳婦有多壓抑、有多痛苦。

第二、妳的兒子寧可放棄住豪宅，背負著經濟的壓力，也要和妻子兒子團聚。表示妳提供的豪宅，並不是讓家人覺得是舒適而溫暖的家，而是一絲不苟但缺乏人味的展示館罷了。

第三、連當朋友的我，都可以因為討厭妳的潔癖，而超過二十年不跟妳往來。對於媳婦，妳潔癖的程度和要求，一定比朋友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兒子媳婦和孫子，他們肯定更受不了。

第四、妳會越來越衰老，而妳對他們的需要，遠勝過他們對妳的需要。妳若期待含飴弄孫，而媳婦能夠跟妳和平共處，妳當然要先有條件的妥協。

第五、想想看，妳離開人間後，還有誰會像妳一樣維持清潔？

總之，人際關係誰在乎，誰就要多負責任。所以我推薦她去看治療潔癖的精神科醫生，而她真的去了。她的案子我追蹤了三年，期間也跟她的兒子和媳婦做了幾次溝通協調。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更何況一家人要長期和睦相處。

當母親在就醫的過程中，更需要他們發揮耐心的鼓勵。最後的結局是 Happy Ending。當我最後一次到她家去作客的時候，她私下帶著幽默的口氣告訴我，她現在的清潔範圍就只限於她自己的房間。女人的平均年齡比男人長，加上結婚以後，即使是忙碌的職業婦女，家事也是大大小小一手包辦。

因此年老了以後，通常還是婆媳的問題比公媳的問題多。在這裡要特別提醒，晚年和子女同住的老人家，兩大忌諱必須謹記在心：

第一、不要介入兒子和媳婦的世界太深。

第二、關於孫子的教育工作，最好能全權交給兒子和媳婦主導。

因為兒子是你們夫妻或是由單親你自己一手帶大的，因此父母親就是子女們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貴人。加上孩子從小的生活照顧，大部分都是由母親來執行。因此母親的地位在子女的心目中，往往又比父親來得重要。等他長大成家以後，就需要更換跑道跟他的妻子攜手共創未來，而這也是傳宗接代和世代交替的啟示與意義。

但天下的婆婆難免都會有著一種錯覺：「即使是最好的媳婦，也配不上自己兒子。」同時也會受不了，兒子和媳婦在她的面前曬恩愛的情境。總覺得兒子對媳婦講話總溫柔和體貼，對自己講話的口氣則是不耐煩和冷淡。

於是一種不平之鳴和無形的妒火，像壓抑多年的火山，從內心世界噴發冒出。有時嚴重的後果，竟讓人措手不及，甚至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其實這類型的婆婆是自討沒趣和自討苦吃，而且想法和做法又顯得十分幼稚。因為她們長期習慣了掌控、指揮和擺布兒子的生活步調。因此在母愛無限加長版的劇本裡，早已把兒子據為己有，更忘記了身邊還有一個也需要她噓寒問暖的丈夫。

其實父親是不應該在家庭中缺席，而且父親也是兒子效仿男人角色的第一人選。因此當看到時下有不少自以為是的新女性，她們寵愛兒子比丈夫多，而罵丈夫卻比兒子還兇時，不禁要喟嘆，為母則強真的有需要強到如此這般？

本文出自臺灣商務印書館《黃越綏的高齡快樂學：「老」就是這麼一回事！》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