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医生认为“死亡是医疗失败”,视延长寿命至上,因此不考虑后果便执行胃造廔手术,安装人工呼吸器,导致已经失去意识的老人家只能卧病在床,成排躺在医院。这些书籍提出质疑:“让失去意识的肉体勉强存活,这样子还有身为人的尊严吗?”于是开始出现一些声音:“我不想使用维生系统。”“不要多做无谓的急救,我想要平稳有尊严地离开人世。”彷佛在呼应这些书籍的提问。
想到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人世,我也想死得有尊严。所谓死得有尊严是希望尽量没有痛苦,平静地走。明明已经无法停下迈向死亡的脚步,却硬是以“治疗”之名,在肉体上加诸疼痛和痛苦,光是想象我就难以忍受,希望自己不会遇上这种事。
我也听过很多人表示:“看到家人死得那么痛苦,我不想经历一样的死法。”一位朋友看到父亲在死前几天实在非常痛苦,于是要求医院增加止痛剂。护理师却回答她:“这点程度,其他病人都会忍耐喔!”看着父亲痛苦挣扎,她只能陪在父亲身边,安抚父亲:“护理师说不能加药,爸爸再忍一忍吧!”当时的照护经验,至今仍在她心中留下阴影。看到自己所爱的人痛苦挣扎,却没办法为对方做任何事,实在令人心如刀割,难以忍受。身为家人,看到所爱之人痛苦,当下也只能陪在对方身边,一起忍耐。
我也曾经有过类似的经验。重度障碍的小女接受肠扭转手术,预后状况不佳,所幸捡回一命。但是看到原本就必须忍耐手术疼痛的小女,被迫遭受更多疼痛和不适时,医疗竟然如此冷漠残酷,我不禁感到失望欲绝。我甚至祈祷过好几次─倘若小女真的没救,至少不要让她忍受多余的痛苦,死得舒服一点。有一个夜晚,我甚至钻牛角尖到觉得只能带她逃离医院,一起躲进山里自杀。
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在眼前痛苦挣扎直到死去,却毫无办法的时候,自然会希望自己不要面临一样的死法─我不要忍受这么残酷的治疗;如果救不活,就放弃无谓的治疗,让我死得安详!我想任谁都会如此期盼吧?
另一方面,我自从小女动手术以来,一直思考一件事。当时我恳求让小女走得痛快,期盼她死亡的想法从未消失。但是,当终于确定小女获救时,我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现在也觉得能和健康的小女一起快乐生活,实在非常幸运。这十年来,我不断思考这两个面向的自己。因此,听到“好的死法”应当以“尊严死”和“平稳死”为目标时,心中总有股说不清的迷惘。